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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8章 寡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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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氏面館很大, 前面是面館,後面是住宿用的院子,食材一類的物什都在院子裏。

明祎站在門口, 面館內人多到幾乎站不住,鹵制的豬肉香氣撲鼻,淩三兒嗅了嗅, “是大塊的豬肉、好香好香啊,快,我去搶個位置,您在這裏等我。”

話剛說完, 淩三兒就不見了,明祎喊了兩句, 人就鉆進去了。她站在原處, 不少人認出來是她, 紛紛上前打招呼,她微頷首。

門口的人實在太多了, 擠不進去,壓根看不見裏面的主人家。明祎看著顧家招牌在空中飄飛,不知不覺走過去, 她看了一眼, 剛站穩腳跟,淩三兒出來抓住她, “走啦走啦,裏面有位置。”

進入面館, 一眼看不到盡頭, 無數張桌子, 桌上都是人, 都是來吃面的。淩三搶了個位置,招呼跑堂的過來。

有一婦人走來,笑吟吟地招呼兩人:“吃什麽,兩碗面條可以抽獎哦,加份豬肉如何,女孩子吃豬肉對身體好,你放心,我們的肉質好,分量也多。”

淩三兒拍桌說道:“兩碗面條加豬肉,要大碗的。”

婦人立即應了一聲,淩三兒奇怪道:“這裏都是女人嗎?”

“也有男人,不過幾位護衛都是女孩子,廚娘是女孩子,長得可好看了,不過我家掌櫃最好看。”婦人說道,指著面館裏和她穿著一樣服侍的婦人,“外面行走的都是些我們這些三十多歲的婦人,你放心,沒有人敢再來鬧事。”

“你不曉得,第一天開業的時候有個惡霸來調戲我們掌櫃,廚娘提著刀沖了出來,再也沒有人來鬧事了。”婦人笑得爽朗,“你們等著啊,面條馬上就來。”

淩三兒點點頭,明祎問她:“這裏的主家可是姓顧,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,模樣很好看。”

“對呀,就是因為她太好看了,才有人來調戲,聽說是個喪夫的寡婦呢。”婦人急匆匆的走了。

淩三兒可憐道:“才十八歲就守寡,真是可憐呢。”

馬湖縣地處偏僻,與京城內的風俗不同,在這裏女子死丈夫是不能嫁人的,淩三兒的意識裏小掌櫃一輩子就這麽一眼看到頭了。

明祎凝眸,守寡?

她驀地冷笑,淩三兒莫名害怕,“你這模樣好嚇人呢。”

“無事,面條來了。”明祎指著廚房方向,婦人算著兩個大碗面條來了,香氣撲鼻。婦人的力氣很大,一點都不比男人差。

淩三兒上前去接,婦人爽朗道:“不用,我一天都端上百碗呢,記得去抽獎,可以免費吃一個月呢。”

淩三兒興奮極了,看著碗內的大片豬肉,“您看這肉真厚呀。”

“嗯,店家很大方。”明祎心不在焉,聞著熟悉的味道,鹵肉很香,片片鋪在面條上,比起以前的面條,似乎精進不少。

到了飯點,許多百姓不斷往面館走,沒有座位就端著面條出去吃。

淩三兒吃完了去結賬,明祎鬼使神差地跟在後面,櫃臺前是算賬的依舊是一個婦人,相比較之下,婦人面容白凈。淩三兒一眼就認出她是街東面的劉寡婦,她奇怪道:“你怎麽在這裏?”

“怎麽不行,只許男人出來幹活,我們就不成嗎?三十文錢。”劉寡婦嗔怪道,指著自己身側的一個用紅字包著的箱子,“來,試試。”

淩三兒立即將明祎拉出來,“明縣長,你試試、你試試,你這麽有才,運氣肯定好。”

明祎半信半疑,細細打量櫃臺,劉寡婦說道:“哎呦,縣長也來啦,您覺得口味如何?”

“很好。”明祎回答,廚房就在櫃臺後面,櫃臺旁有個小窗口,不斷有人送面條出來,小小的窗口只能看到窗內的人,其他一概都看不見。

明祎隨意掃了一眼後,手伸進箱內隨意掏出一張紙,劉寡婦接過來,面色一喜,大聲說道:“果然是縣長,一等獎,您啊、一個月內天天來吃面,不收您錢。”

淩三兒大喜,就差抱著明祎打轉,周圍的人也紛紛露出羨慕的神色,誰知劉寡婦說道:“誰抽的獎誰來吃,三兒,你來了要給錢的。”

“什麽?面錢是我付的。”淩三兒不服氣。

劉寡婦冷哼一聲:“你看看墻上貼的告示,誰抽獎誰吃面,你自己不長眼睛嗎?”

“你欺負我不識字。”淩三兒氣得握緊雙拳。

劉寡婦哎呀一聲,說道:“您不識字,可明縣長識字呀。”

“我未曾在意,那我明日來吃面。”明祎含笑,拉著心情郁悶的淩三兒離開面館。

面館內的人依舊很多,門口站了許多打量的也人,淩三兒氣恨,明祎卻告訴她:“你日日來吃面,替我看一看這家面館的掌櫃是誰。”

“啊……”淩三兒不解,“您沒事吧,盯著人家小寡婦做什麽?您可憐她,哎呦,不必呀,看看人家生意多好,照這麽下去,肯定會招人嫉妒的,您等著,肯定有人來找麻煩的。”

明祎倒是不怕,顧錦瑟的性子不是泥巴捏的,連汝陽郡王都敢收拾,豈會害怕尋上地痞流氓。

淩三兒歡喜的回去了,反是明祎,頻頻回首去看顧家面館。

縣衙後院已修繕好了,前任大人的遺孀也搬了出去,明祎帶來的婢女都將行囊收拾妥當,屋舍煥然一新。

明祎回來後坐在空蕩蕩的院內,看著幾株雜草,目光渙散,那碗面條所用的調料與顧錦瑟在家做的一模一樣,多了些鹵制的肉。面條也很勁道,口感讓她似乎又活了過來。

她想了許久,馬湖縣偏僻,教化不良,鄉紳間約定俗成的規矩超過了律法,土地貧瘠,道路不通,她不明白顧錦瑟為何要來這裏開面館。

那間面館很大很大,客流不錯,但照著今日看來,也賺不到多少錢,薄利多銷。

日落西沈,胡主簿匆匆來了,上前揖禮,道:“大人,他們請我過去。”

“去,帶上十名弓箭手,不要怕他們,你該知曉,一味的退縮只會讓他們猖狂。”明祎望著西邊的朝霞,目光沈沈。

胡主簿神色不展,明祎忽而問:“縣裏來了生人,會來你們這裏登記吧?”

“對,拿著路引過來的。”胡主簿解釋,“您有事嗎?”

明祎說道:“新開的那間面館。”

“你說她們呀,她們拿的是金陵城的路引,說是來這裏投親,親人死了,只好開間面館過日子。您放心,我查了路引,都是真的。”胡主簿回憶著你當時的情況,“主仆三人都是女孩子,主人家是個貌美的小姑娘,秀美昳麗,能掐出水來。”

明祎凝著他:“你三十歲了,她才十八歲,你說這句話合適嗎?”

“啊、我就隨口說說。”胡主簿傻眼了,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了,但他不敢有異議,忙道歉:“下官言辭不當、言辭不當,您莫要生氣。”

“你去之前將淩三兒帶上,她比你懂得那些人的心思。”明祎不耐道。

胡主簿感激不盡,轉身去找淩三兒。

明祎又是一人坐著,她覺得有些累,想要躺椅,搖搖晃晃,可以很好的減緩疲憊。

她喊來采買的管事:“你明日去市集上看看可有躺椅,去買一張回來。”

管事應下了。

明祎又吩咐:“你還記得顧家大姑娘的相貌嗎?”

“您說笑了,我沒有見過大姑娘呀,不過聽說她與顧主事相似,想來見面也認識。”管事笑言。

明祎點點頭:“你去采買的時候去看看那間面館是不是她開的。”

“哎呦,您說笑了,她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姑娘,還未嫁人呢,怎麽會來這等窮鄉僻壤,山上有狼,縣裏有惡霸,她來這裏做什麽。”管事笑出了聲,“聽說顧夫人對她可寶貝。”

是啊,虞氏特別寶貝自己養大的姑娘,費盡心力,怎麽會讓她來這裏受苦。

一瞬間,明祎釋懷了,令管事退下。

後院裏空蕩蕩,明祎看著臥房外的空地想著要不要種些花,一番胡思亂想後,天色黑了。

她將凳子搬回屋內,自己點燈,翻開京城送來的情報。

小皇帝要立張明淺為相,最後失敗了,相位一職擱置,張明淺得不到,其他人也得不到。

同時,小皇帝封張明淺為太傅,萬事以太傅為主,朝堂諸人不平。

汝陽郡王與平東王平安回到封地,關起門來不見客。

赤玫也送了信過來,對顧錦商的瘋癥無能為力。月長姨娘身子漸好,日日念叨著花奴,見到小姑娘就當作是花奴。

明祎深吸一口氣,顧錦瑟的負擔確實很重,顧錦商瘋了,月長姨娘癡傻,她將信放下,捂著臉頰,淚水從指尖滑下。

外面響起聲音,婢女攔住就要闖進來的胡樓。胡樓一拍腦袋,激動道:“瞧我這個腦子,我都忘了明縣長是女人。姑娘莫怪、莫怪,勞煩你去通稟一聲,就說我想見她。”

話音落地,屋門開了,胡樓站在原地行禮,“他們要一塊地皮。”

“你覺得可以給嗎?”明祎負手而立,燭火的光輝落在她身後的,她擡首凝著胡樓。

胡樓本就心神不寧,聞言後臉色立即變作蒼白,“您的意思不肯嗎?”

“你們代表的是朝廷,今夜你領著二十名弓箭手另一百人上門要人,他們若不敢,直接動手去搜。胡樓,這回你退讓了,他們下個抓的可就是你的了。我不管要多少地皮,一旦開了先河,後患無窮。養兵多日,用在一時,去試試。”明祎提點,“那些弓箭手可百步穿楊,你不必害怕。”

聞言,胡主簿心終於定了,自己給自己打氣,明祎繼續說道:“他們說法,我們便以法為主,若是蠻不講理,不如就試試。若真害怕,你們去顧家面館將顧家的廚娘帶上,她們的功夫可以一抵百。”

明祎內心還是更偏向於顧錦瑟就在那間面館裏。胡樓上門,對方不會不見的。

胡主簿奇怪,“您怎麽知道?”

“你就說故友相求,她們便跟著你走了。”

胡主簿覺得莫名其妙,面館裏的女人去打架,成嗎?

他心裏沒底,但明祎算無缺漏,他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。他去找縣尉,讓他去喊人集合,自己則跑去顧家面館。

顧家面館還沒有關門,燈火明亮。胡樓遠遠看著就覺得裏面的女子都是敗家的,燈點這麽亮堂不要錢嗎?

心裏想著,他還是大著膽子走近,進門就見到櫃臺後的女孩在啪嗒啪嗒地啵撥弄著算珠,他先開口:“姑娘,我是胡樓。”

“胡主簿呀,吃面啊,裏面做。”女孩笑吟吟地,指著不遠處的一張空座位,“那裏,我送您一份肉。”

胡樓為難道:“我來想向您借一個人,您的廚娘。”

“我家廚娘不外借。”女孩冷了臉色,垂眸繼續撥算盤,絲毫不想理會面前的人。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的意思是你的廚娘功夫好,借我壓陣。”胡樓立即解釋,“姑娘您莫多想,明縣長說與您是舊友,您看?”

“壓陣?去打架嗎?”女孩雙眸湛亮,面容秀眉,擡首揚起修長的脖頸,美麗中帶著風情,她朝胡樓眨了眨眼,“我家兩個護衛,個個功夫好,你告訴我什麽事情,我都借給你,刀劍使得很好。”

“真的?”胡樓拍掌叫好,立即將事情的來源說清楚。

女孩顯然沒有料到地上士族如此猖狂,竟一點都不對朝廷放在眼中,顯然是始料未及,修長如蝶翼的眼睫輕顫兩下,朝胡樓輕笑道:“我與你說,對方不講理,你也不講理,以戰止戰。”

“我家大人也這麽說了,說什麽以武止武,您先將人借給我。”胡樓奇怪,這兩人的話怎麽那麽相似呢,對方不講理,難道讓自己比對方更不講理嗎?

瞧著兩人都是讀書人,怎麽說不講理的話呢。

胡樓不理解,顧掌櫃去廚房裏叫人了,幾息的功夫就見兩個姑娘走了出來,英氣勃勃。

顧掌櫃與兩人說了幾句話,兩個人笑吟吟地應下了,朝胡主簿走去,其中一人說道:“我就不帶刀了,免得傷及無辜。”

“不帶刀怕是打不過他們呀。”胡樓急了。

“你放心,絕對讓你大勝而歸,如果我輸了,我去你家給你做長工。”顧掌櫃笑吟吟地開口,顧盼生輝,像極了美人畫中的美人。

胡樓註意到些許細節,顧掌櫃發髻上的步搖很長,似乎是珍珠,行走間步搖在燈火下散著瑩潤的光色,但步搖搖晃的幅度很小很小,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

美人如畫,大家閨秀,胡樓恍然覺得自己見到了真正的大家閨秀,內在涵養都是一種氣質。

胡樓嘆息道:“你家那位走得太早了,可惜啊。”

“瞧您說的,趕緊走吧。”顧掌櫃輕笑,自己轉身進了廚房,吩咐夥計們可以關門歇息了,不收客了。

夜色深沈,家家關門閉戶,此地偏僻,天色黑透了,百姓都不會出門,鋪子都會關門很早。

面館關門後,夥計們打掃衛生,掌櫃在盤算著今日收益。

面館內請的夥計都是力氣大的女人,櫃臺上收銀員是讀書的劉寡婦,女人出門掙錢會比尋常男人格外賣力。

收拾完了以後大家坐在一起吃肉吃粉絲,肉是今天沒有用完的,粉絲是新品,還沒有上市。

吃飽了以後,歸家的歸家,住在面館裏的就去後院提水沐浴,劉寡婦吃完了面條後去關上門。

剛一走到門邊就見到一抹影子,月色明亮,她隱隱看清是一女子,身材纖細,衣袂翻飛,似仙人般站在門口。

劉寡婦被嚇了一跳,嘴裏喊著菩薩保佑,下一息就要跪下去。掌櫃走過去,手中帶著燭臺,燈將門口的女子籠罩在光中。

出塵聖潔。

明祎也看見了手執燭臺的女孩,一瞬間,鼻尖酸澀。

胡樓久久未歸,她便知曉自己的猜想成真了,自己的心劇烈跳動,怎麽都無法平緩。

趁著月色,她失魂落魄地走來了,看到明亮的燈火,近人情怯,最後一步怎麽都邁不動。

劉寡婦終於看清了仙人的相貌,近嘆一聲,“是縣長大人,您怎麽來了,吃了嗎?”

顧掌櫃將燭臺交給劉寡婦,自己轉身進廚房,轉身的時候聽到劉寡婦熱情的招呼聲。

明祎被請了進來,跨過門檻的時候頓了下,旋即邁開腳步,劉寡婦勤快道:“您吃鴨血粉絲嗎?名字不好聽,口味不錯。”

“好,多謝。”明祎慢慢地坐下來。

突然鈴鐺響了,劉寡婦立即走到小窗口,端出來一大碗色澤誘人的湯水。

“鴨湯熬制了一日,足足五六個時辰呢,湯很鮮美,我都喝了兩大碗。”劉寡婦嗓門很大,將一碟又一碟的配菜放在明祎面前。

明祎看著熟悉的湯水後抿唇笑了,拿起湯勺先喝湯,劉寡婦喋喋不休地誇讚湯料如何美。

不知說了多久,女孩從廚房走來,站在櫃臺前,“劉姨,你去休息,這裏交給我。”

燈火下的女孩被蒙上一層雲霧,朦朦朧朧,似站在雲層中,騰雲駕霧,臉上湧著丹果般的紅暈。她一如往昔,睜著大大的眼睛,靈動如精靈。

劉寡婦不肯走,反而讓掌櫃去休息,“我們拿著您的錢怎麽就這麽走了呢,您也站了一天,剛剛還聽您說喊腰疼腳疼呢。”

明祎聞言一顫,湯勺中的湯汁撒在手背上,劉寡婦沒看見,女孩卻看得清清楚楚。

哦,明祎慌了。

她在慌什麽呢?

女孩被劉寡婦推著去休息,自己回頭與明祎說話:“大人,湯如何呀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明祎: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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